中国科大校友基金会《校友风华》栏目专访吴雪筠女士
刘志峰(9500)许畅(9511)
刘:非常感谢你您接受中国科大校友基金会《校友风采》栏目的采访。基金会主席丁剑和科大校友总会钱若华老师请我们向您的问候!
吴:非常感谢,也请问候他们。
林中的女孩
刘:有人说您是科大历史上最漂亮的女生,而且大家对您独特的经历感到好奇。我们也为可以分享您传奇而卓越的经历感到高兴。还有人特地叮嘱我一定要带相机来。看来科大男校友们对这次访谈很感兴趣。
吴:其实不太对,我很多很好的朋友都是女生。科大女生素质非常高,那时候和男生接触是非常敏感的事情,因为男女比例10:1嘛。那时有一个很不利的事情是没有隐形眼镜,女孩子都没有什么好穿。我占的便宜就是不是近视眼。很多女孩很漂亮,让毫无美感的眼镜一遮,再美也看不出来。那时候大家都不化妆。但如果女孩喜欢跳跳舞,唱唱歌,就会引人注目些。
刘:既然男女交往如此忌讳,有没有科大男生追过你呢?
吴:有,很多。^_^。回头来想也很特别。
刘:是否有很浪漫的回忆?
吴:有的。科大最愉快的时光,可能不在我的学业上。我的学业可不出色。我从小喜欢画画、唱歌、跳舞。五岁时,我还在北京,跟我的小女朋友,拿了一张纸,就在杨树底下画小人儿,画完了之后,像得连我自己都很吃惊。那时不像现在,孩子们可以上绘画班,也没有彩笔,就是普通的铅笔。后来学习的时候我一直就特别喜欢几何。几何可能是我上科大唯一可以考得很好的课程。说到科大的男生,他们很多人非常优秀,我一进学校的时候很傻。
刘:男生傻?
吴:他们不傻,我傻。现在想起来我不会珍惜,或许我的状态太淳朴,没有任何的准备。每次一个男孩对我说他喜欢我,对我来说经常是个负担,因为不能够回答别人。由于大家都很淳朴,所以表达都比较直接,不太会用点幽默之类的轻松方式。我特别怕说不字,我觉得我或许伤了很多人。
刘:有人说说科大从81到86级学生没有人不认识你。
吴:她太夸张了。如果有机会,我想感谢那些曾关注过我、对我有过好感的男生们。这是我的幸运,只是那时我不会珍惜,不知道如何与他们沟通。
刘:不过你们那时信息不太方便,如果现在谈恋爱,先上网,找点经典表白,背下来。
吴:那时没有这么花哨的。我记得那时候特别逗,我们班长每天去取信,都是两叠,这一叠是全班的;这一叠是我的。
刘:来自校内还是校外?
吴:校内,那是多宝贵的感情。他们写一封信要到邮局去寄,转了一大圈,到我手上。当时我每封信都读了,可是我却没法回。一是不知道怎么回;二是确实数量比较多。
刘:有没有保留?
吴:很可惜没有保留,但是很多我还记得很清楚。
刘:大学您收到的求爱信有多少公斤?
吴:还是论封算吧,有上百封吧。
刘:那时候科大多少人?
吴:每年招五百,学校是两千多人。
刘:如果算五百封的话,那就是科大25%以上的男生都跟你写过信?^_^
吴:没有那么多!有些肯定不会写啦,比如北方的男生,他们就直接说,或者找我玩,比如我们上山去玩。可是后来发现人家也有意思,我就不知道怎么办。
刘:现在科大男生追女孩都请吃饭,那时男生请吃饭么?
吴:哪儿请啊,只有食堂。我们班长跟我说,系里支书说要看好吴学军,要注意观察。
刘:弄得像对付敌伪分子?
吴:其实意思就是多开导开导,要把握住。不像现在被很多男孩子喜欢是一件高兴的事情。科大有个好处是有一个体操队。我自编自导,拿了一等奖。很好笑的是上周在上海,我看见上海卫视新闻"中国科大上周末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舞蹈比赛",然后近代物理系和其他系的小人们就出来了,原来是机器人!我感叹很多,如果晚来二十年,我在科大上台的机会都没有了。
刘:你在科大的名字叫吴学军?那您是不是穿着军装,扎着小辫进科大的?
吴:那倒没有。我是学字辈,因为父母都是军事医学院的军医,加上生下来很像个男孩,所以取了这个名字。因为这个名字我很要强,我不太骄气。这个名字影响很大,我很守纪律,一直早起、锻炼。
刘:在科大最快乐的时光不是学习?
吴:对,我在科大唯一学习上受表扬的就是,一门所里老师开的数学课。当是他出了一道题,没有人做出来。事后老师说,这道题世界还没有人解决,但是你们班有人提出了很有创意的想法,很有意思。然后他介绍了一下,我一听就是我啊。只有这一次,其他像光学啊,我都恼火死了。^_^,
刘:你们当时有很多所里的老师来讲课?
吴:现在很少有所里老师来讲课?所以什么事都有原因,不是偶然的。不能越做越小,僵化掉了。
我们当时学生会文艺部的一个男生,非常有才华,拉弹作曲指挥什么都会,很棒。现在我看到大型文艺策划时,就经常想到他。如果这个男生毕业后去做他最喜欢最善长的事,一定非常非常出色。可惜他没有坚持,后来就去做别的去了。另外一个男孩,无线电系,没有学过画画。有一次他问我要了一张照片,就开始画油画儿。他很有创意,把我画在树林里面,整个画面是斑驳的光彩,完全是虚构的。一年级科大图书馆办了一个绘画展,其他都风景画、静物,唯一的人物画,就是他画的我。一进门右边就能看见,画得巨像。他在无线电系,毕业考的奖学金是物理方面的。后来他在华尔街做事,我99年去纽约再见到他,还是无所不谈,感触很深。这是我在科大遇到又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。
刘:他现在结婚了?^_^
吴:结婚了,都结婚了啊,还有谁不结婚,^_^。17岁的时候,我不经意的出名了,所以以后有人对我说雪筠你做这个可以出名啊,我就毫无反映。出名有什么好?出了名很容易失去自己的空间。
画着小人进科大
刘:您小时候就会画画、有这些艺术天赋,为什么要舍弃艺术学院而报考科大呢?
吴:因为我在无锡读书的时候喜欢数学,我的老师傅耀良老师对我很好。我生病都是他推着自行车送我去医院。傅老师注意培养我对数学的兴趣,给了我很多数学题。高二我才回到北京十一中学。
刘:就在玉泉路那个十一中学?
吴:对的,我到了十一中学二班就是第一名,我邻居的小女孩是我同桌,她觉得我很聪明,我考试做题总是很快,我就画画小人。凑巧的是她妈妈是科大的,在中科院高能所,负责北京招生。她不断的跟她妈妈说。她妈妈就去找了我爸爸,说"您这个女儿,只要上了科大分数线,专业由她挑;五年之后分回北京。"
刘:您知道科大没有画小人的系吗?
吴:我爸都已经早就替我准备好了。我对自己不是很自信,我最应该去的是建筑系,但是科大没有建筑系,所以我第二志愿报的就是同济建筑系。
刘:看来您不把画小人当成一种能力。科大与时尚设计毫无相干,您跟一群只会导公式、做演算的人在一起受教育,这段经历,对您时尚设计的事业有益处么?
吴:那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时尚设计,我很小就说过要做画家,但是画家,在文革是没有用的。你问题问得很击中要害。我一进科大,就成为科大图书馆的另类,我借的大都是西方文学、哲学和艺术类的,这些阅读对我的影响太大了。
刘:专门为你准备的。
吴:^_^,我有一次借了印象派和现代派的画册,就轮流将其中的单页画面由里朝外地贴在宿舍的门窗上。那时候女生楼,房间很小窗口, 所有的女生要去水房要经过我们宿舍。
刘:窗口那么小,像集中营?
吴:^_^,我说的是门上,另外的窗口比较大,比集中营要好些。我每隔几天放一副画上去,然后在屋子里听候门外的反映。最后一次放了毕加索"沙滩上奔跑的女人",马上发现很多人被吸引,画面力度不同凡响,大家受到了触动。这就是我明白毕加索艺术魅力的一个出发点。科大为我的时尚设计经历做了非常好的铺垫。我做时尚设计,发现我和所有学艺术出身的设计师们的处理不一样。做项目经理时,我有很多助手,我的设计商业性非常强,我能想到最终用户,没有只停留在感性上,马上能想到功效。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商业性强、目标准确、工艺优化的整体设计,这就是一般学艺术的不具备的素质。
刘:还要到达人的心灵。
吴:对。我学了统筹学,这是科大人的特点,我不能和任何一个时尚设计师谈统筹学,他们不懂。他们感性,没有完美的答案。我们不要求完美,要求最优。我要寻找最优化的方案达到最大的感性效果。我在科大遇到很多优秀的人。中学的时候,有人说我是穆桂英挂帅。我一到科大发现,"妈啊,糟糕。所有的人比我聪明,所有的人比我还要用功!"
刘:北京排第一,科大排第七?
吴:对,对,我在我们宿舍绝对是最后一个。但是我必须经历这个,科大人精益求精,追求极致这种精神对我影响很大。我们做设计时,有的时候事情进展得一团糟,我必须必冷静下来,寻找最好的解决问题方案。这就是科大对我影响,一种永不放弃的精神,别人都放弃的时候,我不该放弃。
好梦无心
刘:你们宿舍的女孩特别好,还记得您宿舍的五个女生的名字?
吴:记得,从大到小徐耀玲,在国家计委工作;杨晓琼,我是老三;老四是余昕,她一直在MIT,所有的地方她是顶尖的,非常优秀。她丈夫是北大的。最小的是陈清。我们挺逗。我和陈清是计算机系的,他们是自动化系。我们这几个女孩臭气相投,非常浪漫。我们都不着天际。看一个电影,每一个镜头,我们都用物理或者数学的语言来描述一番。我们经常夜谈,图书馆晚上十一点半熄灯,我们回来总要笑一个小时。
刘:你们当时住那儿楼?
吴:女生当时只有一个楼,正对着体育馆,叫做熊猫馆。所有的女生都在楼里。
刘:熊猫馆男生不能上去,楼下站着男生吗?
吴:楼下不站男生,但是经常有男生送女生到门口。
刘:我在科大的时候情形已经颇为壮观,女生楼下已经有很多男生。据说别的学校更加壮观。关门的时候一道铁栅栏,男生女生隔着栏杆拉着手,仿佛生离死别。你们那时候还没有?
吴:我们还没有,如果有,我会看的很开心,哈哈。
刘:那么多写情书给您的,到毕业的时候也没有人到女生楼下弹吉他一诉衷情?
吴:没有没有,也不是没有那么浪漫,第一是不敢。第二就是…
刘:怕被党支书抓去?
吴:对,还有就是自爱吧。
刘:那时候男生喜欢你,也不送吃的,现在任何一个女生宿舍都是小吃店。
吴:没有。
刘:男生不送吃的,就送几张纸?
吴:是的。
刘:那太落后了,就凭着几张纸,肯定搞不定女孩子。他们的失败在我看来绝对是必然的。如果现在的新新人类八几年进科大,就用现在这种手段,扛着一大袋零食上去…
吴:你真是女生杀手啊,哈哈^_^
刘:可惜我离开科大的时候才学会这个,在科大的时候我没有买零食的经济实力。
吴:我们那时候太含蓄了。有的男生装酷,有的男生来开导我学习,帮我选系。
刘:您还选系?
吴:我们是老816(电子工程系),后来才分开成计算机系、自动化系。也有人说要帮我照相啊什么的
刘:这些人看来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。有没有真正来帮你,而不抱有任何其他目的的男生?
吴:好像没有。后来有一个也是从十一中学来的男孩告诉我,谁都不敢上来追你。
刘:你好像成了碉堡,没有人去炸。
吴:除了能跟我跳舞,文艺部有什么活动,其他的交往都不行了。
刘:科大男生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"科大自古无娇娘",后面的话就对女孩不太尊重了。科大男生那时候对女孩子好么?
吴:确实很好,大家都很尊重女孩子,确实因为我们比较少。
刘:总的来说科大给你的感觉非常美好?
吴:是的。我们当时有一个舞蹈队,非常好,那是让我最尽情、最幸福的地方。舞蹈队的袁老师和赵老师对我帮助很大,她们的笑容和鼓励我记忆犹新。
刘:她们给在您记忆中的是一个640×480的矩阵?
吴:我前几天遇到我们当时的文艺部长。他说还有我当时演出的照片。
刘:黑白的?
吴:对。
刘:赫本的传世之照片也是黑白的,可惜今天我们看不到你提到的这些照片。^_^
刘:你当时一个人去法国的么?
吴:不是,是和我当时的男友,这也是命运的安排。
刘:在我们的印象中,法国是个骨子里浪漫的国度。他们把市中心的广场装饰成海滩,然后市长告诉市民这是海滩。大家都穿着泳衣过来晒太阳。你对法国的印象怎么样?去之前的憧憬和现实有差距么?
吴:是这样的。我没有想过去法国。82年的时候,一个晚上,五个女孩谈自己的梦。
刘:你还没有开始巴黎之梦?
吴:不能说没有。^_^。比如余昕说想去MIT做教授,82年非常早。陈清说要去德国、奥地利这样的大森林,多好啊。她特别喜欢大森林, 陈清非常聪明,是小百科全书。
刘:她最后去了大森林吗?
吴:现在她去了加拿大,就在森林边上住着。
刘:砍柴为生?
吴:没有砍柴,但是住在林子边上。杨晓琼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。到时候家庭挺温馨的就好。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,家里也非常幸福。老公也是科大的,8004的。当时我在翻一本时尚设计杂志,就是从科大图书馆借的,我随口说,要是能到巴黎做时尚设计多好!结果15年之后,我们五个女孩的梦确确实实都实现了。徐耀玲是比较内向的,她没有说一句话。她没有出国,她在国家计委。她是我们宿舍最理性的浪漫女孩。我们当时童言无忌也无心,全部实现了。
刘:你们的梦都实现了,我们很激动。
吴:任何一个年轻的心愿,只要想做,命运的千差万错,还是会走到这条路上来。只有把愿望留住,不要忘记,愿望就能实现。如果忘记只能说明此事对你触动不大。 说到法国,这是突发事件。本来是想先出国,再去美国,一到巴黎,发现这么多漂亮的东西,我决定留下来。那时候出国可不容易。法国尤其是巴黎,是少数几个国家或城市,只要你的心打开,你就可以领悟到大量的文化魅力和生活本质,这个环境促使有心人找到自我,它帮助你在大千人世中找到自己的定位。
艺术:创意为先,永不放弃
刘:您的经历特别有意思。您是计算机系校友,我们知道很多计算机辅助设计(CAD)的很多应用,您的时尚设计是不是也需要计算机的辅助,还是只凭借曼妙的灵感?
吴:我工作的第一步资料大多是感性的,它们是不同的材质、颜色、型体等等。这些物品给我在视觉触觉等感官上有足够大的触动后,设计的灵感和想象才能出现;后几步的工作是常用CAD做的。比如我把一个画板扫描了,然后用计算机分解,一层层的、配色。调整。
刘:计算机给了你灵感么?
吴:这倒没有,这很有意思。我总是用光或者化学的原理去配色。但是所有学文科的人都不是这么做的,他们说你这纯属科学家的方式。可能我跨了行业,没有局限,所以比较宽容。我知道人经常只能从他认识到的角度看到事物的一面,我经常提醒自己有意识的换个角度,丰富观察。
从事任何事业,创意都是非常重要的,在艺术上重要,科学也是。创意推动了社会的发展。创意需要技术和手段去实现,但是如果我们只有技能和手段,忽略了创意,事态就会停顿不前。而创意来源于思想的碰撞,跨行业有益于这种碰撞。
刘:幸运的是科大没有扼杀您的创意。
吴:没有,科大给了我实现创意的能力。
刘:张树新是您的好朋友,她的经历跟您很相似,她也在《中国科学报》工作过。
吴:对对,树新是我离开之后来的。我是头版的专题记者,当时很有使命感。我去做了十几期采访,包括科学院的一些老科学家。他们用科学家的眼光看社会的变化。我离开科学报的一个原因就是…
刘:你的报道没有人敢发?
吴:不是,他们敢发。老科学家总是很有意思,他们讲话总是"其一、其二",但是登报之后往往只有其一,没了其二。但其一往往只是一个铺垫,最重要的是"其二"。我觉得对不起这些科学家,占用他们这么长时间。他们那里知道是不是我砍了这些内容?我当然也很理解我们的总编和副总编。这些科学家和我在科大的一位老师一样,给我们最大的启迪是,开阔眼界,从另外一种目光看事态。他们对我的影响非常大,改变了我们作为个人看问题的角度。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有这样的前辈真好!后来我回国之后常做时尚设计、流行趋势之类的讲座,给国内那些年轻的时尚设计师做讲座,他们问很多问题。有时讲座只讲40分钟,回答问题几个小时。20年前科大老师启发我们,我现在能做同样的事情,很高兴。
刘:您刚才称国内的设计师非常年轻,是不是很自信,您的设计经历和心态已经非常成熟?
吴:我在法国做了十年的时尚设计。89年去的法国,在巴黎路桥做MBA。之后就开始做时尚,已开始做的是市场。
刘:您的论文是A+。
吴:是的,当时我们系副主任说这是他听到的最有激情、最投入、最有意思的一个答辩。
刘:得A+的比例有多大?
吴:我们班五十个人大概是两个人。这个A+和A没有区别,完全是一个情感的因素,我在理论上没有任何创新,可能只是我的激情感染了他们。
刘:您到法国之前就懂法语么?
吴:不懂。路桥的工作语言是英语,我们班五十多个人来自三十多个国家。我们的教授来自英美,比如哈佛、剑桥的都有。
刘:你在科大学生中你选择了独特的西行路线,我们听到了很多有趣的经历,我想,这段西行漫记肯定也有艰辛,您的简历里我们看到了成功,请问您遇到多少挫折,您设计的Meo Venti畅销全法国,请问有没有你设计的时装卖不出去?
吴:那很多。做设计不像考试,能到70分就是极致。10款能有3款卖得很好就不错,有7款卖得好,简直是奇迹。设计有情感价值在里头,情感促动商业消费,这情感是很不理性的东西。人需要幻想,情感就属于幻想的一部分。做任何设计,必须在形象上吸引注意,中间有5个款要有可穿性。另外两个款属于不伦不类的失误。我想要5个款卖得很好,往往有2个款就是为了吸引消费者的注意力。我允许自己有20%的失误。
刘:然后销售人员扛着大布袋,背着你的作品到处卖。等待你设计的作品销售情况的时候压力是否很大?
吴:没有,我还好。因为我做了服装设计是在做了六年面料设计之后。面料设计的六年很重要是,我考虑的也是最终消费者。我为什么说他们(国内的设计师)是小孩?法国设计师的失业率是56%,剩下的44%在做残酷的搏斗,必须做得很好。要取得领导地位,必须考虑很多方面,捷径就是考虑消费者的心态,对颜色、款式、服装的需求,才能有的放矢。我做面料设计就追求有的放矢。我做服装设计时已经有了非常专业的态度。从这点来说,回国之后,这是我也能给予年轻的设计师帮助的地方。流行色是怎么出来的?很多人知其然,不知其所以然。我可能是,即使在西方,少数知其"所以然"的人。
刘:失业率56%,如此之高,你是否成为过那56%的一员?
吴:没有,这可能跟我科大的背景有关系。那56%很可怜,到处打打工。我很幸运。我们在科大学到了问为什么?这是和文科设计师的区别。进时装店,大家都能发现一百件中只有这三件衣服好看?为什么这三件好看,我一定要弄清楚,它绝在什么地方,然后季复一季、年复一年地摸索出世界时尚大师的设计运作过程。老做这样的观察和思考,我进步很快。所以失业东西从没有来困扰我。这是我们学理工科人的习惯,举一反三,触类旁通。
刘:你的目光如此穿透力,是否对别人有压力?
吴:我前些天和树新手下一个同事去平遥。那个女孩说你这么优秀,会给男生造成压力。其实我是一个依赖型很强的人,不想在任何方面给别人造成压力,可能我没有意识到。对颜色和时尚的感觉,完全是用心的结果。
刘:您刚从平遥回来。我想是去寻找灵感?
吴:是的,找找灵感。增加对古文物的了解。看了平遥和周围的地方,真的觉得山西具备了很多法国一样的东西,就是老天爷和祖上给我们留下来极多的文物遗产,靠保护遗产开发文化旅游就可以使山西非常安详和富裕的活着。但是山西有有媒,反因此被误。
刘:挖得千疮百孔。
吴:不光是挖,局限了很多人,只会干粗活。现在山西需要开发文化旅游,可是文化旅游需要人的素质,但是它经过几十年的挖煤,连价值都看不出来,就不要说去发扬光大了。像法国很多地方保护的很好,他们不是靠把山钻了,把地挖了。他们把山水弄得干干净净的,环境好好的。人家一来法国就呆一个月。很多小镇就靠这个。我到了平遥边上的一个小镇。那些稀世之宝,堆放在破庙里头,与千百年的灰尘共存。休说它们的价值完全不能体现出来,连起码的保护机制也没有,一点儿天灾人祸就会毁了他们。
我在欧洲看得比较用心,比如法国的荣军院,收集了各个国家的古炮。我们国家清朝的大炮,我们的大炮是最有设计的,非常漂亮,很多吉祥图案都在上面。以前我们是最有设计的国家,就连大炮我们都有设计。
许:可惜那时我们的大炮就是好看,打得不远。
吴:其实当时人家的大炮打得也不见得远。
时尚:给生活快感
刘:PECLERS PARIS是全球领先的时尚公司,可是很多人没有概念,我问过很多女生,好像都不知道,为了补课,我跑到双安、当代中关村那些最好的商场,都没有找到。你们是时尚界的Microsoft,后来我猜你们好像不是卖产品,而是卖概念的,PECLERS PARIS左右流行的色调、款式和服装材料。许多著名公司例如奥迪汽车公司都根据Peclers Paris的预测来调整他们产品的设计。你们的权威从何而来?成功之道何在?是不是像微软那样,十多年就成为巨人?
吴:现在她还是一个精致的小人儿。我们这行和IT不一样。
刘:但是你们选择做小人儿?
吴:这个行业是非常小的一个行业,我们占40%的份额,在这个小市场里我们还是巨人。我们确实没有产品,但是很多产品,都有我们的影子,比如香奈尔的化妆品,比如眼影,四个小块;一块是珍珠感觉的;一个像贝壳的;一块是麻麻的,不反光的。它材质的感觉,都是我们给的,我们是幕后策划的军师。我们有三十年的历史。国际消费商品,功能性都已经达到了都具备的情况下,要比谁长得好看了。功能全、要环保,这是我们科大学生做的事。但是现在仅有功能已经不能保持市场竞争力,消费商品还要给与客户情感的增加值。汽车的外观和内部设计的重要性就体现了这一点,电脑和手机的外观、材质的选择也是消费者选择的要素。所以奥迪、三菱、苹果和诺基亚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。
刘:汽车工业,只卖给奥迪?
吴:不是的,我们的材料就像字典,可以卖给所有人,虽然每个人都可以有字典,但是他们写出来的文章完全不一样。^_^。给奥迪我们转让专案材料。给诺基亚,我们辅助它的工业设计,给予颜色和表面材料的建议,以针对不同的市场。比如这款手机,就要让那些小女孩们觉得惊艳、喜欢。我们探讨的是客户喜爱的东西,并且用形象和颜色实现它。
刘:如果别人拿到你们的材料,难道不会盗版吗?对你们打击大么?
吴:有啊,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它的寄生虫。直接的盗版就是拿去我们的材料,彩色复印,然后以十分之一的价钱卖出去,这是直接的侵害。间接的设计,是比如抄我们的客户,比如抄我们客户资生堂的化妆品。但是我们是这个行业创意的源头,我们的设计师要心态足够的年轻,我们永远在否认自己,别人永远只在模仿我们,他们跟随我们,不要紧。我们已经在想将来的设计,这是我们的引导作用。
刘:你们是太阳,别人可以追追逐但是无法超越?有这样的自信?
吴:法国人比较低调,稍微含蓄一点。我们公司要求,我们要美化生活和环境,给生活快感。要实用,要让他们看着好看,摸着舒服。比如电脑,原来都是僵化的,硬邦邦的。我们要让它们人性化,外表赏心悦目,用着妙趣横生。
装扮婷美,一款"枫"行
刘:PECLERS PARIS的概念无疑很值钱,可是我只带了一百多块钱,能不能告诉我明年时尚界流行的色调是什么?什么款式流行?
吴:比如你明年会看到大量的灯芯绒、绒绒的布,你会看到很多的蓝色和灰色,是设计感非常强烈的,不是以前蓝色和灰色总是和牛仔裤、工作服联系在一起。款式是以前比较收身,明年发现上面宽松起来,下身会收起来。比如裙子落在裤子上头。
刘:我将在哪儿大量看到?北京还是巴黎,也就是中国流行趋势是否有滞后?
吴:没有同步,任何一个流行趋势,女孩子比较追求,男人比较含蓄,所有女装,比较女孩儿的时装,跟着非常快。所有不太显身材,比较中性的服装,流行得比较慢,会滞后。
刘:我平时上街,买不到自己的衣服,满眼都是女装,因为中国女孩子的钱还赚。欧美男人的钱好赚吗?
吴:好赚。中国之所以没有,不是男人没有这个需求,而是做设计的没有品味。
刘:现在你已经看中了我们两个身后巨大的男性服装市场?^_^
吴:那肯定是看中了啊。
刘:好的,但愿过几年我去逛街,会有很多的男装让我随意挑选,省得我每次买衣服空手回来。您提到回国的原因,什么促使您回国?
吴:我从小到大,一直希望成为有用的人。出名、赚大钱这些从来不是我追求的目标。我家境很好,不愁吃不愁穿。从来经济上没有任何的压力,^_^ 。出国是希望像海绵那样吸很多的东西,半瓶醋开始成了大半瓶。在法国,或许我算是很成功的中国人。但是别人把我当我法国人用,不过如此而已。我没有觉得法国人需要我,但是中国需要。我在法国生活很好,但是回国后自我的人生价值很高。另外,在法国呆得越长,我吸收了西方的文化和管理经验。我越发现原来我对自己的文化了解太少,对自己的根基不够了解。现在东方文化对我有强烈的吸引力,我又可以象块海绵一样。这是第二个重要的原因。第三个是个人的原因,在外面老是孤零零的,我想回到北京,想回到父母姐弟身边。到了中国,我觉得人气很旺,而且看到树新啊这么多同学,很亲切。我觉得他们的成绩就像是我的,很为此开心。那天我在树新的办公室里,就觉得特好笑,二十年过去了,我们还和以前一样,树新还是我们的人物中心,还像学生会主席一样。^_^
刘:你提到文革的时候,别人家里工资都五六十块,你父母都是一百七八十,还有乾隆给您祖上提过字,难道文革没有纠缠这些东西?
吴:可能我父亲这个家族比较儒家化,一家人在一起,看起来像一锅菩萨,不树敌。^_^
刘:对于时尚,我们了解不多,^_^。但婷美我听过,那个婷美保健内衣,广告天天见。您为婷美设计了什么?是不是那一款保健内衣么?^_^
吴:我和婷美的合作是今年六月才开始的,正是开始做保暖内衣的时候。我做了什么?他们战略已经定了,我只是做了细节的处理,还有颜色。做保暖内衣的市场总是比较保守,永远是男人灰色,女人粉红色、艳粉、豆绿。我提出一定要做几款时尚的颜色,比如枫叶红、曙光粉。事实上卖得最好,婷美的人发现原来时尚如此重要。
许:我现在可以买到枫叶红吗?
吴:可以,正在热卖,除非卖光了。^_^
刘:一般人看起来,上海比北京更小资一些,搞时尚的公司为什么不选择到上海发展呢?
吴:上海商业气息浓,人情淡;北京文化信息丰富,卧虎藏龙,我更喜欢北京。我们公司以设计师为主体,公司总部才六十多个人,有五十多个设计师。它在全世界的代理非常有趣,不要求做得非常大,但要求质量非常高。
刘:要精致?不求最大,但求最好。
吴:对。我们公司在国际时尚领域很有名,但是国内设计界都不知道。上海我们只可以做点,北京可以辐射开来。这是我个人的一个战略。
刘:今后您招人有什么要求?比如招几个科大的学生?^_^
吴:要有激情,灵性,想法和热情。激情很重要,对时尚的热爱。我个人看法要招人必需要有语言能力。我们的东西多是图像的表达,但要通过语言的提示,才能感染我们的客户。
刘:中国项目顺利么?
吴:非常顺利,供不应求。做不过来,
刘:PECLERS PARIS希望在中国时尚界得到认可,有没有想要让公众知道你们?我上了一下Google查PECLERS PARIS的中文网页,很少。
吴:现在公众暂时没有必要。我们的客户群是公司的老总,是设计中心的主任。知道我们的战略,提供什么的服务。
刘:设计放到法国做?
吴:法国做初案,跟中国的设计师一块合作。
刘:刚才提到杨元庆,你和他谈合作么?
吴:没有,希望能认识他。通过别的渠道,我发现联想设计中心的副主任好像没有太多的意识。所以我想应该见杨元庆。当时我们在联想食堂遇到杨元庆,只点了一下头。他不认识我,或许以为是我们联想新招的一个人。外观情感增加值是一个概念,慢慢来,我不急。我们给苹果做过很多,大家都公认苹果的东西很好看,联想可能暂时不需要更国际的外观设计,但是以后肯定需要。比如大家都是女孩,长得好看的肯定更吸引人。
刘: 联想现在看来只想作一个很彪悍的女孩,要等着你打扮成一个美丽的女孩?^_^ 你是中国项目经理,有没有开个公司的想法?
吴:有必要开,但是我不喜欢做领导者,我不喜欢管人,不具备这个兴趣。我希望有人合作,我管专业,他(她)管管理这部分。
刘:您希望专注技术与市场。
吴:对。
另类让科大更精彩
吴:我们班多数同学都出国了,虽然在国内的也做得很好。后来到了欧洲,听说科大已经不如80年代那么兴盛。我在欧洲就观察了很多学校,他们也不是都在大都市。随着经济的发展,社会的变化,如何保证对学生、家长的吸引力很重要,怎么让他们愿意来?对学生的吸引力肯定有很多种,可能我们以前非常崇尚"理",学习,作科研就是这批人,但只有这批人是不够的。世界上搞科研的人大多数都是默默无闻的,他们的成就需要另外的人来弘扬,我想科大只是学理的人,办这个学校、管这个学校都是学理的人、只招学理的人,这是没有竞争力的。也可以走应用实验室的方式,跟国际上大的公司或经济实体有很多的联系,使科大的运作能融入到一个社会经济运转中。我们办学要丰富化,不仅要有理科的学生,还能招到很多对社会的进步感兴趣的学生,经济、政治、科学管理。我们都在讲MBA,大家都在搞MBA,我们科大完全可以把MBA和实验、科学结合在一起,搞一个独创的、有特色的管理学院,这样对很多性格很活泼的人很有吸引力。我在科大是有点另类了,算是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。我确实有心体会到:在科大看见了很多有才华的人,但是不一定发挥出来。他们都是科大的活跃分子,有他们的存在,我们在科大的生活才如此丰富多彩。这些人如果越来越少,科大的活力越小。科大肯定不缺钱,校友都很成功,从本质上来说学校要有改革。
刘:风格的多样性?
吴:对,不仅跟着时代走,甚至要走在时代前头。如果有机会,有这样的研讨会,我们坐到一起,谈谈可以为科大具体做什么,不是夸夸其谈。我们可以利用一些老科大人--我指的是已经站稳脚跟、没有顾虑、开了眼界和思路的校友--应该从根本上改变科大。
刘:我们采访的目的也是这样的,基金会希望通过访谈,收集有影响的校友的意见,希望引起科大的重视。另外基金会每年都组织校友回访科大,将校友精神传递给校友的新生。
吴:可能我比较极端,光有建议不够。如果生命力开始减弱的时候,不寻找病根是没有用。我们一直很崇尚教育,只是我们的经济模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,和国外也不一样。科大有实力的人非常多,如果可以组织起来,作一个小小的模式,和古老的模式并存,互相借鉴。我知道很多欧洲非常老的学院,已经很陈旧,怎么办呢?出现了一个分院或者系,改变这种模式。这时候生机勃勃,因为新生的事物有生命力。全盘改变老的或许不现实。如果能够聚集一批科大老校友,不光是在实验室的人。共同商议,来建立一个新的细胞,重新建立对人才的吸引力,吸引社会、科技界对我们的关注。
刘:科大正在做类似的事情,例如上海研究生院。
吴:我知道,在浦东。我很高兴知道科大的消息,祝愿它的成功。在翻越了理科和艺术这两座山后,个人的经历虽然逗,我明显的感到转行以前只用了一半的大脑。我27岁转行时,明显的感到重活了一个17岁,重新看到天空的云彩都意味着不同。不同的行业之间好像分得很开,越往高里走,越发现相通,最高的境界是一统的,只不过追求的方式和途径不同。说到科大,只注重一方面是无法平衡的。比如清华合并了工艺美院,我认为是一个很高明的决策,科大就欠缺这种创新。
刘:能给校友基金会有什么建议么?
吴:我的直觉是靠个人的帮助比较有限。靠企业才有大的发展。和企业必须有共同的利益。要跟经济实体挂钩。如果不挂钩,科大也好,校友会也好,搞不好。另外我觉得爱心奖学金很好。
刘:我们做得最成功的就是爱心奖学金。校友基金会1/3筹款是爱心奖学金。
吴:我觉得最重要的机制上的改进,个人能进的只有爱心。重要的我想就是要和社会经济实体挂钩,彼此建立需求关系,他们的支持就会非常大。科大最出色的地方不在于我们是否有钱,在于我们是否能用聪明与创造力来建立和输通一些渠道为社会增值。
刘:谢谢您的建议,也谢谢您接受校友基金会的采访。
吴:也祝愿你们一切顺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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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根据采访录音整理,有删节,未经吴雪筠本人审阅)
( 来自科大校友基金会主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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